无情带着金银两位童子进门的时候,原胧雪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吹箫。箫声虽然清越婉转,绕梁不绝,但在凄然的夜色之中,却自有一股忧伤、萧索之意。
仿佛一江流淌的柔柔江水,却慢慢被风雪冻成了满江坚硬的寒冰。
无情坐在轮椅上,静静听了一阵,不由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扶手,低声吟道:“江南好,风景旧曾谙。日出江花红胜火,春来江水绿如蓝……能不忆江南?”
原来,这正是一曲忆江南!
他话音刚落,那箫声便停了下来。原胧雪足尖一点,轻飘飘的从树干上跳了下来,落在了树下的阴影之中:“无情大捕头,你回来了啊。”
她在树枝上挂了一盏灯笼,跳下来的时候随手拿箫一勾,便提在了手中。灯光照亮了她雪白的面庞,那双寂寞而幽暗的眼睛只是往这边扫来,便叫无情的心紧跟着急跳了几下。
银剑童子,“银河七夕剑”何梵好奇的问道:“原姑娘,为什么你要带着灯笼?”
毕竟,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见,这片夜色对她来说,和白日又有什么差别呢?
他话刚脱口,金剑童子,“金俑袅神剑”林邀德便皱起眉,呵斥了他一句:“小二,不要乱说话!”
“什么,什么乱说话啊!”银剑有些委屈,嘟囔道:“我就是有点好奇……”
“没关系,没关系。”尽管原胧雪心情不佳,被他们这么一闹,倒是有所好转,嘴角也勾起一丝笑容来。“就因为我眼睛看不见,去哪儿都可以,所以才要带着灯啊,否则,你们冷不丁听到黑暗里有人说话,说不得,还以为是在闹鬼呢!”
她朝着金剑招了招手,等他走到身前,便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顶:“好孩子,我知道,你是怕我难过,但其实,瞎子的日子,也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难过。一饮一啄,自有定数,或许,正是因为我瞎了,才能听到、闻到一些往日里从未注意过的事,也未可知。”
金剑被她夸得有些羞赧,银剑却眼巴巴的瞧着他们,可怜兮兮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,原胧雪于是也招手叫他过来,揽着他柔声说道:“夜深了,诸葛先生吩咐厨娘给你们在厨房里留了姜汤,去喝上一碗去去寒气,然后回屋睡觉吧,铁剑和铜剑都已经回去了呢。”
此时的确已是不早,两个孩子答应一声,便追着打着往厨房去了,剩下原胧雪走在无情身边,手里仍然提着那盏灯笼:“你不问我吗?”
无情手一动,轮椅便转过方向,往厨房驶去:“我应该问点什么?”
原胧雪想了想,道:“问我,为什么半夜不睡觉,在这里吹箫之类的,还有……唔,原姑娘的箫声如此悲切,究竟是有什么心事?”
闻言,无情微微皱起眉,下意识的脱口道:“思念家乡,乃是人之常情,岂能以悲切盖论?”
被他这么一说,原胧雪不由笑道:“大捕头果然也是此道好手!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在下能有幸听听大捕头袖中箫声呢?”
无情摸了摸袖子里自己的箫,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,只是反问了一句:“你的头还痛么?”
原胧雪轻轻叹了口气:“痛啊,痛得我都不想回房了……”
风池穴一阵阵的疼痛,就像有人拿了把大锤子,不停的砸着她的脑袋似的。其实,这一路走来,她并没有告知无情此事,对方也没有多问一句,也是难为他能忍耐至此才终于问起了。
只听无情继续问道:“难道,世叔也没有医治的办法?”
原胧雪嫣然一笑:“有,当然是有办法的,只是,我也无处可去,这段时日,便都要在府中打扰了。当然,这些时日,大捕头有何吩咐,大可以说来,只要我能做的,自会遵从。”
她言语之间颇有两分玩笑之意,方才吹箫时的清冷和孤寂,此刻已是荡然无存,无情心口一松,亦是含笑回答:“何须在下多说?原姑娘甫一进京,不就已侦破一桩要案了吗,说起来,还是该我谢你才是!”
他说到最后,语气已变得十分郑重。提到白日里发生的事,原胧雪的语气也变得唏嘘了许多:“我也是歪打正着,幸而有神侯府在,否则,便是我因一时义气救了人,又该如何安顿他们呢?说到底,我也不过是个无处可去的瞎子罢了!”
此言此语,虽是一时自嘲,却也着实叫人伤心。无情垂下眼睛,忽然道:“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原姑娘,你看似温和可亲,实则是个心高气傲的人,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不到的事。”木轮滚动的声音在地上吱嘎作响,他的声音,却像月光一样静静流淌着。“倘若神侯府不收留他们,你也一定会挨个儿送他们回家,想法子给他们治病、疗伤,给他们找活路,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,哪怕这要花上你很长的时间。但你一定会这么做的。”
原胧雪没有反驳。
她原本也并不需要反驳。人们对于自己轻易能做到的事,总是会显得胸有成竹,理所应当的。
“其实,来京城的这一路上,我一直都在想,诸葛神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,他到底能不能帮我实现心愿呢?”原胧雪这样说道。“尽管江湖传言,对他皆是称赞,但传言原本就不可尽信,说起来,还要感谢你啊,无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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